迷宮出沒處

(4)

與德伊菲爾漫長的睡眠時間相反，他是個異常淺眠的人。

也許是他無法忘卻那段只要有個微小異樣動靜，就必須立刻警醒戒備的日子。

扶正頭上的睡帽，今日又被噩夢和暴雨聲交互驚醒的執事長，躺在鬆軟的床舖上，迷迷糊糊地思考著到底該繼續嘗試入睡，還是去找人聊天？

睏倦地嘆了口長氣，執事長將睡帽隨意放置在床頭櫃上，在黑暗中點起油燈，決定順從心中的想望，去探望想必現在也還未入睡的人。

走到皇宮走廊某處轉角的落地鏡前，德伊菲爾轉身正對鏡子，看著鏡內倒影，恍然間，似乎方才糾纏著自己的噩夢朝自己猙獰撲來。

其實說是「噩夢」也不太正確，應該是說是「糟糕到不想回憶」的往事才對   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心口，如今已成為皇宮執事長，而非昔日亡命之徒的男人，無力地彎起嘴角，露出蒼白無力的笑容。

被人說什麼「你這沒有靈魂的怪物」、「有本事就掏出自己的靈魂啊」什麼的，果然無論過多久，還是會覺得受傷啊。

雖然他也知道，那不過是當時被自己一把抓住靈魂脈動的人，在垂死之際所發出的惡毒咒罵罷了。

轉開鏡框上的機關，德伊菲爾走下階梯，果不其然看見少年正在挑燈夜讀，對方看見來人，反射性地說道，「德伊菲爾先生，你又睡不著了嗎？」彷彿因為太過直接的點明，少年趕緊摀住自己的嘴，露出歉疚的眼神。

溫柔的嗓音，如今的執事長終於克服自己的怕生，能跟阿魯巴自然攀談起來，「嗯，我來看看你，今天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嗎？」

聞言，少年立刻激憤地抱怨今早來訪的人是怎麼怎麼過分，那作業量不徹夜趕工，根本沒辦法做完云云。

沒有多說什麼，德伊菲爾依著自己的習慣，十分自然地接過阿魯巴隔著欄杆遞過來的棉被，狀似不經意地碰觸對方的手背，接著把還殘存對方體溫的棉被裹在自己身上。

漫不經心地聽著對方說話，悄悄打了個小呵欠，德伊菲爾回味著剛才短暫的肢體接觸，逐漸感受到眼皮的沉重，頭開始也一點一點的。

在最終墜入夢鄉前，他似乎聽見了誰的輕笑，手心傳來溫熱的觸感，像是有人握住自己的手，直至交纏。

「晚安，德伊菲爾先生。」